2005年9月29日星期四

《破陣子‧為陳同甫酬壯志以寄》- 辛棄疾


〈破陣子‧為陳同甫酬壯志以寄〉 辛棄疾
醉裡挑燈看劍,夢迴吹角連營。
八百里分麾下炙,五十絃翻塞外聲。
沙場秋點兵。
馬作的盧飛快,弓如霹靂弦驚。
了卻君王天下事,贏得生前身後名。
可憐白髮生!

〈青玉案〉 辛棄疾
東風夜放花千樹。更吹落、星如雨。
寶馬雕車香滿路。
鳳簫聲動,玉壺光轉,一夜魚龍舞。  

蛾兒雪柳黃金縷。
笑語盈盈暗香去。
眾裡尋他千百度。
驀然迴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


〈西江月〉 辛棄疾
醉裡且貪歡笑,要愁那得功夫。
近來始覺古人書,信著全無是處。
昨夜松邊醉倒,問松我醉如何?
只疑鬆動要來扶,以手推松曰去!



簡介稼軒的生平:
辛棄疾(1140-1207),字幼安,號稼軒,歷城(今山東省濟南市)人。出生在金人佔領區,少有壯志,曾深入金人腹地燕山觀察形勢,預備將來有所作為。金完顏亮侵宋,華北地區人民起義抗爭,辛棄疾組織過兩千人的抗金隊伍,併入耿京的抗金義軍天平軍,任掌書記,時年僅二十一歲。後耿京被叛徒張安國殺害,辛棄疾率領五十人衝入五萬人的金營,活捉張安國,投歸南宋,將張安國斬首示眾。二十八歲開始作詞,並歷任湖北、湖南、江西等地安撫使和鎮江等地的知府等地方官。任官四年後罷職,退居上饒城郊「帶湖」的「稼軒」新居,從此以稼軒為號,將滿腔愛國激情和壯志難酬的感慨和義憤,全部寓寄在詞中,現存詞630多首。

2005年9月22日星期四

《六醜》- 周邦彥


〈六醜〉周邦彥
正單衣試酒,帳客裡,光陰虛擲。
願春暫留,春歸如過翼。一去無跡。
為問花何在,夜來風雨,葬楚宮傾國。
釵鈿墮處遺香澤。亂點桃蹊,輕翻柳陌。多情為誰追惜。
但蜂媒蝶使,時叩窗隔。

東園岑寂。漸蒙籠暗碧。靜繞珍叢底,成嘆息。
長條故惹行客。似牽衣待話,別情無極。
殘英小、強簪巾幘。終不似一朵釵頭顫嫋,向人欹側。
漂流處、莫趁潮汐。
恐斷紅、尚有相思字,何由見得?


〈少年遊〉周邦彥
並刀如水,吳鹽勝雪,纖指破新橙。
錦幄初溫,獸香不斷,相對坐調笙。
低聲問:向誰行宿?城上已三更。
馬滑霜濃,不如休去,直是少人行!


周邦彥(1056年-1121年),字美成,號清真居士,錢塘(今浙江省杭州市)人。精通音律,能自度曲,豐富了詞的音樂牌調,而且所填的詞嚴格講究平仄,因此在詞方面成就最大。〈六醜〉一詞,便是他自度曲的作品。在徽宗朝官至大晟府提舉,替朝廷管理音樂。著有《片玉集》,也稱《清真集》。

2005年9月15日星期四

《蘇武廟》- 溫庭筠


〈蘇武廟〉 溫庭筠

蘇武魂銷漢使前,古祠高樹兩茫然;
雲邊雁斷胡天月,隴上羊歸塞草煙。
迴日樓臺非甲帳,去時冠劍是丁年;
茂陵不見封侯印,空向秋波哭逝川。


溫庭筠的生平:
溫庭筠,字飛卿,太原人。生於晚唐,約比白居易晚50年。詩與李商隱齊名,世稱「溫李」,詞與韋莊並駕齊驅,並稱「溫韋」。初至京師,為人推重,可是有感當時政治衰敗,故為人不修邊幅,能逐絃吹之音,為側艷之詞。每依新興曲調作歌詞,開五代宋詞之盛,《花間集》收溫詞六十六首。



答蘇武書--- 李陵

子卿足下:勤宣令德,策名清時,榮問休暢,幸甚幸甚!遠託異國,昔人所悲,望風懷想,能不依依!昔者不遺,遠辱還答,慰誨懃懃,有踰骨肉。陵雖不敏,能不慨然!自從初降,以至今日,身之窮困,獨坐愁苦,終日無睹,但見異類。韋韝毳幙,以禦風雨。

羶肉酪漿,以充飢渴。舉目言笑,誰與為歡?胡地玄冰,邊土慘裂,但聞悲風蕭條之聲。涼秋九月,塞外草衰。夜不能寐,側耳遠聽,胡笳互動,牧馬悲鳴,吟嘯成群,邊聲四起。晨坐聽之,不覺淚下。嗟乎子卿!陵獨何心,能不悲哉!

與子別後,益復無聊。上念老母,臨年被戮;妻子無辜,並為鯨鯢。身負國恩,為世所悲。子歸受榮,我留受辱,命也如何!身出禮義之鄉,而入無知之俗,違棄君親之恩,長為蠻夷之域,傷已!令先君之嗣,更成戎狄之族,又自悲矣!功大罪小,不蒙明察,孤負陵心,區區之意,每一念至,忽然忘生。陵不難刺心以自明,刎頸以見志,顧國家於我已矣。殺身無益,適足增羞,故每攘臂忍辱,輒復苟活。左右之人,見陵如此,以為不入耳之歡,來相勸勉。異方之樂,秖令人悲,增忉怛耳。

嗟呼!子卿!人之相知,貴相知心。前書倉卒,未盡所懷,故復略而言之: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,出征絕域,五將失道,陵獨遇戰。而裹萬里之糧,帥徒步之師,出天漢之外,入強胡之域。以五千之眾,對十萬之軍,策疲乏之兵,當新羈之馬。然猶斬將搴旗,追奔逐北,滅跡掃塵,斬其梟帥。使三軍之士,視死如歸。陵也不才,希當大任,意謂此時,功難堪矣。

匈奴既敗,舉國興師,更練精兵,強踰十萬。單于臨陣,親自合圍。客主之形,既不相如步馬之勢,又甚懸絕。疲兵再戰,一以當千,然猶扶乘創痛,決命爭首,死傷積野,餘不滿百,而皆扶病,不任干戈。然陵振臂一呼,創病皆起,舉刃指虜,胡馬奔走;兵盡矢窮,人無尺鐵,猶復徒首奮呼,爭為先登。當此時也,天地為陵震怒,戰士為陵飲血。

單于謂陵不可復得,便欲引還。而賊臣教之,遂便復戰。故陵不免耳。

昔高皇帝以三十萬眾,困於平城,當此之時,猛將如雲,謀臣如雨,然猶七日不食,僅乃得免。況當陵者,豈易為力哉?而執事者云雲,苟怨陵以不死。然陵不死,罪也;子卿視陵,豈偷生之士,而惜死之人哉?寧有背君親,捐妻子,而反為利者乎?然陵不死,有所為也,故欲如前書之言,報恩於國主耳。誠以虛死不如立節,滅名不如報德也。昔范蠡不殉會稽之恥,曹沬不死三敗之辱,卒復勾踐之讎,報魯國之羞。區區之心,切慕此耳。何圖志未立而怨已成,計未從而骨肉受刑?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!

足下又云:『漢與功臣不薄。』子為漢臣,安得不云爾乎?昔蕭樊囚縶,韓彭葅醢,晁錯受戮,周魏見辜,其餘佐命立功之士,賈誼亞夫之徒,皆信命世之才,抱將相之具,而受小人之讒,並受禍敗之辱,卒使懷才受謗,能不得展。彼二子之遐舉,誰不為之痛心哉!陵先將軍,功略蓋天地,義勇冠三軍,徒失貴臣之意,剄身絕域之表。此功臣義士所以負戟而長嘆者也!何謂不薄哉?

且足下昔以單車之使,適萬乘之虜,遭時不遇,至於伏劍不顧,流離辛苦,幾死朔北之野。丁年奉使,皓首而歸。老母終堂,生妻去帷。此天下所希聞,古今所未有也。蠻貊之人,尚猶嘉子之節,況為天下之主乎?陵謂足下,當享茅土之薦,受千乘之賞。聞子之歸,賜不過二百萬,位不過典屬國,無尺土之封,加子之勤。而妨功害能之臣,盡為萬戶侯,親戚貪佞之類,悉為廊廟宰。子尚如此,陵復何望哉?

且漢厚誅陵以不死,薄賞子以守節,欲使遠聽之臣,望風馳命,此實難矣。所以每顧而不悔者也。陵雖孤恩,漢亦負德。昔人有言:『雖忠不烈,視死如歸。』陵誠能安,言陵忠誠能安於死事。而主豈復能眷眷乎?男兒生以不成名,死則葬蠻夷中,誰復能屈身稽顙,還向北闕,使刀筆之吏,弄其文墨邪?願足下勿復望陵!

嗟乎!子卿!夫復何言!相去萬里,人絕路殊。生為別世之人,死為異域之鬼,長與足下生死辭矣!幸謝故人,勉事聖君。足下胤子無恙,勿以為念,努力自愛!時因北風,復惠德音!
李陵頓首。